害怕未來

〈害怕未來〉｜#遠方的夢境SP｜ 035

那天傍晚在海邊的岩石上坐了許久，看著白色的浪從看不見盡頭的遠方，緩慢又反覆地朝著岸邊前進。像是那不遠的未來就要抵達眼前，即將畢業的自己卻毫無準備。

大海的聲音沉靜而低迴，好似藏著來自遠方的聲訊，令人期待卻又難免恐懼。我在岩石上緩緩舒展身子，選了個被大海侵蝕的平坦處躺下，讓耳朵齊高於地中海的海平面。

貼著岩石我聽見細膩的石縫正在淘選著海浪的細節，寧靜的回聲彼此碰撞，聽起來既接近又遙遠。我想起來這次遠行的原因，是想趁著學生生涯的尾端，好好替生命留下一些故事。

但這些故事，經過時間的篩選和過濾，又有多少能夠被留下，陪著我安抵那平凡的未來呢？

想起即將出社會，面對殘酷的現實，便有一種夢想即將被分割成碎塊的既視感。此刻什麼都沒有的我，該怎麼大聲和世界說出我想成為的樣子？關於對文學的熱愛、對藝術的渴望，在他們面前，會不會都像是辦公室碎紙機前方，紙上那待銷毀的夢。

海風隨著時間會將岩塊層層剝去，躺於其上的我有那麼一瞬間，懷疑自己再也無法眷戀過去，更給不起對於未來的想法。我也知道此刻在歐陸的生活並不來自於我的努力，這美好的一切都終將失去，我從不屬於這裡。

幸好向晚的礁石還有著日照的溫度，慢慢融化了這些自我懷疑的恐懼。提醒了自己在遙遠的彼方，在那座獨立而暖活的島嶼，嶄新的一日才正要展開。

那溫暖正來自於，還有許多人願意敞開雙臂擁抱你，支持你嘗試想完成的事情。

其實我擁有的美好已經相當足夠了。這些善良和愛，時時包裹著我的尖銳，磨礪著我的遲鈍。而這也是為什麼我能有機會抵達此地，想像著未來的可能性，描繪起希望成為的模樣。

閉上眼睛，我感受到長浪的輕撫和海洋的懷擁，好似不管歲月如何反覆的刷蝕，所有傷痕和缺陷都將不再隱隱作痛；無論生命如何不盡人意，挫敗和顛躓都仍可能被溫柔地包容而安放。

儘管沒有人攔得住時時刻刻改變的碎浪。或許有一天，我們都將無法認取海岸線的形狀。步履所及岩石的觸覺、石縫中青苔的鬱綠、海鳥和魚群行經的路徑，也都將變得混濁不清。

但是我們擁有現在。

每一個此刻都是永恆，所有的當下也將如海浪般串連併進，乘載著任何形式的沉重和不安，引領我們抵達那令人焦慮又嚮往的未來。

穿過岩石的縫隙，正好經過一艘來自遠方的船隻。我想起了遠方等待著的你，再想到此刻的自己。

從那個傍晚開始，我從此不再那麼害怕了。

（此篇寫於2016年年初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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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出去一下》歐陸篇：

記那段居於波蘭及回台後的青春歲月。

散落的語句、模糊的感受、破碎的畫面。歐陸的日子像是一場夢境，一去不返。最難捱的總是在睡睡醒醒的寤寐之間。

醒來之後我一直想著，如果不快點寫下來的話，很快就會忘記了⋯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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