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說愛

〈如何說愛〉｜#途中的森林｜039
日本人不說「我愛你」。

在日文的語言使用上，幾乎沒有表達「我愛你」這樣的字詞。即使是那日本人幾乎從不說出口的「愛してる」，都是以相當省略的言語來表達愛意。

甚至是「我想你。I miss you. 」這樣的說法，在日文裡也是不存在的，取而代之的，日本人選擇用「会いたい（想見你）」來委婉地表達思念的心緒。

在這次旅行的過程中，多數時間都是獨自一人，許多時候會想念遠方所愛的人。更可以感覺到，能夠常伴在所愛的人身邊，共同分享生活的好與壞，是多麼不容易的事。

在許多一個人的時刻，也才終於能理解，把時間留給所愛的人，這恆常不變的道理其來有自。

不過，對我來說要將「愛」說出口，是一件何其不易的事。可能真的跟多數日本人的想法一致，我一直以來都認為，何必把愛說出口呢，透過行為來表達不就好了。

而大家應該有聽說過夏目漱石的經典軼聞吧？聽說在夏目漱石當英文老師的時候，他請學生翻譯「I love you.」這句話，而最後夏目先生認為的正確答案卻是「月が綺麗ですね（月色真美啊）」，認為日本人可以透過這樣唯美而隱晦的方式來說愛。

第一次聽到這故事時覺得滿幽默的，不過深思後覺得這真的太辛苦了，跟一直以來的我一樣，總是無法有話直說。

隨著時光流轉，旅途的風景劃過，時不時的偶遇，錯過，和告別，我對「愛」的思考也正在流動著。

對日本人不習慣說愛的這件事，雖然理解是文化所致，但比起過去認為他們是委婉和害羞，現在的我覺得，這更像是太害怕受傷以及過度趨避風險的表徵。

因為自己的心情而害怕造成對方的困擾，所以只敢說「在意（気になる）」；因為害怕被拒絕或對方沒有同等的愛，所以選擇先說程度較低的「喜歡（好きです）」。

其實這樣的方式相當狡猾（狡い）。一來是風險管理，認為只要管控好表達的方式，就能夠降低未獲同等回應的風險。二來是推諉責任，透過婉轉的表達，將理解的責任落在對方身上，設法降低自己受傷的可能性。

但其實說穿了，就算以這樣委婉的方式來傳達，如果沒有先構築好自己完整的心，當自己沒有獲得期待中的回應，那份內心的失落和難受還是難以減少吧。

更何況，甚至可能因為對方沒辦法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，或許就這樣，又一次一次地和愛人錯過了。

旅途中的我才慢慢理解，愛的表達，各種關係的表達其實是這樣的：「我知道很可能會受傷，但受傷了也沒關係，我不害怕。」

愛的表達，是建立在明知道有可能會受傷，但仍不懼怕疼痛感的勇敢。愛的表達，是建立在就算真的因此受了傷，但仍知道自己是完整的的那份自信和自愛。

因為愛是如此巨大的能量，是無論有沒有獲得回應，都要傳遞出去的訊息，完全無關乎對方是否願意同等的給予。

愛有許多表達的方式，但言語正是最容易被理解的Love Language。

對一路以來努力設法管理風險的我，對把失敗看得很嚴重的日本人來說，說愛的第一步，或許是要放下對於成敗的執著，回到愛善意的本質上，重新聆聽並練習表達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。

雖然從知到行還有好長的一段路，但我願意從此刻的旅途開始，像學習一門新的語言一樣，從最基礎的開口為起點，虛心地慢慢學習。找到自己愛的語言，將其視為一生重要的事，勇敢表達與實踐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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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這篇斷斷續續寫了好一陣子，從東京時開始寫，後續過年、情人節時又有了新的想法。關於愛這件困難的事，真的需要用一輩子去學習。

關於日本這樣委婉表達的文化，也歡迎日本在住，或有更深入研究的大家留言分享補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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