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變的事

〈改變的事〉｜#遠方的夢境｜027

相隔數年再次來到東京，幾乎可以輕易地感受到這座城市的變化。

澀谷的十字路口旁矗立了新的大樓，東京鐵塔的天際線和過往再也不同。最具歷史的地鐵銀座線換上新的車廂，車站的廣播和路標加入新的語言。

過去曾一起散步的隅田川，搖身一變成了淺草寺往天空樹的新景點。下榻過窄窄的那家飯店，則已經被改建為商辦大樓。

東京，絲毫未曾緩下腳步的東京，如同鐵塔旁日以繼夜持續趕工的高樓，像是永遠追不上什麼似的，仍然日夜兼程地持續改變著。

從這些旅人的眼睛即可觀察到的景觀更迭，不難想像在這三年之間，這座城市曾經付出多麼巨大的努力，多麼殷切地對那想像中美好的未來，努力著、盼望著。

睽違近六十年的東京奧運，從2013年確認雀屏中選的那一刻，全國的日本人就已經滿懷期待，望眼欲穿。

對於2020的奧運主辦，當時的日本人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於此。渴望能走出失落的二十年，解決少子化、高齡化問題，並重新讓日本站上世界的舞台。

如同56年前日本第一次舉辦奧運時，正是奧運的光環令人們走出二戰戰敗陰霾，並且讓世界看見日本的經濟和科技實力。

昨天和朋友聊起，時間彷彿倒轉回2019年的跨年夜。全國的日本民眾正殷殷企盼著奧運的到來。那是身為觀光客的我們眼中，日本觀光最熱烈的高峰。

彼時每一年跨年的「紅白歌合戰」，都在倒數東奧的年份。八年來的準備，讓日本人在暴風雨來臨前夕，感受到美好的未來是如此之近。近到人們願意犧牲暫時的享樂，重新整頓這座城市的一切，只為了能夠重現過往的榮光，並渴望召喚更長遠的繁華。

但繁華若夢。

如大家之後所知道的，跨年後不久的二月份，武漢肺炎在全世界爆發，美好的未來又再次像是那輕觸即破的泡沫，再如何夢幻都不復存在。

「我們真的努力過了。」「但沒辦法。」

當時親身體驗過日本人民對於奧運的期待有多麼強烈的我，完全可以想像，疫情對於全體日本人的打擊有多麼巨大而沉重，無論長幼，非關職業。

時過三年，反覆和這場瘟疫抗衡的日子，似乎終於迎來了黑夜盡頭的微弱曙光。

回到東京的日子，能感受到這個幾經期待而又失望的國家，即使還沒完全準備好，但也正舒展著身子，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得要重新站起來，像一位抱持著忍耐精神的武士。

經歷這些年，不只城市改變了，我們也變了。

我也才終於理解，這世界正在運行的每個此刻，都不是如此容易。

事情不是當你準備好，妥善計劃且準確執行後，就能夠如預期般發生。

而等待，幾乎所有的等待，也從不保證能夠有結果。甚至更多時候，等待可能帶來的是更空洞的失落和悔恨。

幾年後重新回到東京，不曉得我是否跟這座城市曾經期望落空的人們一樣，仍在重新閱讀光亮的線索，試圖翻閱下一個章節的故事呢？

或者，其實在黑暗之中，人們即使暫時停下了腳步，卻從未停止對這個世界的體驗。而我們必須「帶著」而非拋棄這些曾令人痛苦的失落，才能得到重獲新生的體悟呢？

片刻即永恆。改變持續在發生，發生在記憶裡美好的東京，也在這一刻真實的東京。在未來可能的東京，也在未來可能的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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